马克龙在协议达成后兴奋发推称，“这是欧盟和欧元区历史性的一天。”默克尔则没有提到任何宏大的词语，只是直接告诉记者，她“非常高兴”，同时深感“解脱”。

当地时间7月21日凌晨5点，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在依然人声鼎沸的欧盟总部大楼发推，宣布各成员国终于就疫情后的财政支出计划达成一致。

为了推出这项计划，欧盟各国领导人在7月17日就开始了谈判。这也是自新冠疫情在欧洲暴发以来，各国领导人首次在线下面对面开会。会议原定于18日结束，但各国围绕多年度预算框架和“复苏基金”的方案争论不休，将会谈变成了一场马拉松。

根据计划，用于刺激经济的“复苏基金”总额设为7500亿欧元，目标是为欧洲在疫情后复苏注入强劲动力。在这7500亿欧元中，3900亿欧元将被无偿提供给那些受疫情冲击严重的国家和地区，因此不会加重受援方的债务负担，另外3600亿则是低息贷款。欧盟将作为一个整体在金融市场上借得这7500亿欧元。

领导人们还敲定了2021-2027欧盟多年度财政预算框架，额度达1.074万亿欧元。加上7500亿的“复苏基金”，总金额超过1.82万亿欧元，成为欧盟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财政支出计划。

协议达成，《纽约时报》评论称，欧盟迈出了“不同寻常的步伐”。这说明疫情之后，各成员国达成了一个艰难的共识：新冠危机的空前规模和巨大破坏要求欧盟拿出具有开创性的方案，不然不足以维护联盟的合法性、稳定和繁荣。

“分钱”大会：意、西、法拿到大头

“复苏基金”主要向受疫情冲击严重的国家倾斜。据英国《卫报》7月21日报道，意大利将是基金的最大受益者。意总理孔特在协议达成后表示，意大利将拿到基金总额的28%（2100亿欧元），其中810亿是无偿赠款，1270亿是贷款。

孔特表示，这对意大利来说是个好消息，给了他所领导的政府力量来重启经济。意大利政府将“改变整个国家的面貌”。

不过，这些钱款并非立即划给意大利。赠款中的大头将首先进入“欧盟复苏和韧性工具”（EU Recovery and Resilience Facility）。在意大利准备好符合改革要求的全国经济复苏计划后，这些款项才会被激活，在2021到2023的时间段内逐次拨付。赠款还有一小部分将在正常的欧盟多年度预算中拨付。

据此，也有声音认为“复苏基金”未必能完全满足意大利对重振经济的期待。意大利经济发展部前副部长、经济学家杰拉奇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欧盟推出的复苏计划固然是一个政治上的胜利，但对意大利经济的正面影响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宏大。

“意大利缺乏明确的经济复苏计划，甚至不知道该把钱投资到哪里。”杰拉奇说，“意大利国内的官僚和法律体系运转速度太慢，吸收转化这些援助的能力很低。目前的主要问题是政府各部门甚至都没有尝试去规划如何使用这些款项。”

他还认为，由于钱款是分批拨付，且有严格的前置条件，实际上能拿到的钱可能“不如看上去那样多”。

除了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国也将获得不小的份额。《卫报》报道称，西班牙将从“复苏基金”中获得1400亿欧元，其中727亿为赠款，剩下部分为贷款。

法国则将获得400亿欧元的赠款。这笔拨款，加上此前法国公布的1000亿欧元刺激计划，将构成法国重振经济的“家底”。法国政府将在8月24日公布其经济复苏计划的更多细节。

德法力主高赠款，默克尔居中斡旋

今年5月，德法曾联合倡议设立5000亿欧元的欧洲经济复苏计划。不久之后，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力主再加码2500亿欧元，总额达到7500亿。在这之中，5000亿欧元为无偿赠款，而2500亿则是低息贷款。

然而，对于5000亿欧元的巨额无偿补贴，欧盟内部意见不一，有时甚至争吵激烈。围绕该问题，欧盟国家主要分为两派，一边是力主加大投入刺激经济复苏的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南欧国家，另一边是希望谨慎节俭，反对一味“撒钱”的瑞典、丹麦、荷兰、芬兰等北欧诸国。

在前者看来，无偿赠款应该在“复苏基金”中占据较高比例。上述南欧诸国在欧盟内受到疫情冲击最严重，且长期存在负债过高问题，如果再借贷，可能无益于经济恢复。但荷兰、丹麦、奥地利、瑞典组成的“节俭四国”（Frugal Four Nations）认为，赠款不宜过高，否则易引发本国民众反对。南欧国家应在接受帮助的同时加强自身的财政纪律。

自从2009年欧债危机以来，德国一直倾向于紧缩和节约，一度引发与希腊等南欧国家的激烈矛盾。不过，新冠疫情暴发之后，整个欧洲范围内经济复苏呼声强烈，作为欧盟的经济引擎，德国也有意领导各国走出衰退阴影，因此立场逐步向中间靠拢。

6月29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柏林北部的梅泽贝格宫会见法国总统马克龙。按照德国的外交传统，只有在关系最密切的外国元首来访时，总理才会选择此地待客。会谈结束后，两人召开了四十分钟的联合新闻发布会，共同呼吁“节俭国”为7500亿欧元的“复苏基金”开绿灯放行。两人都支持5000亿欧元的无偿赠款。

7月1日，德国正式成为欧盟理事会轮值主席国，随后默克尔开始了她的说服工作。9日，她在总理府会见态度最强硬的荷兰首相吕特，后者在面对默克尔时态度温和，表示并不反对德国，甚至在记者会上强调了对默克尔的“信任”。但他依然坚持必须将“撒钱”与意大利、匈牙利等国的国内改革挂钩。

此后一周，默克尔又在柏林先后会见了意大利总理孔特和西班牙首相桑切斯。两国都迫切希望拿到大量欧盟援助，不然难以重启遭到重创的经济，而他们都看重德国对强硬的“节俭四国”的巨大影响力。会面后，孔特在发布会上表示，意大利愿意采取一系列改革措施，以此来安抚荷兰和其他“节俭”国家。

默克尔完全没有闲着，听取了几乎所有人的声音，但17日开始的谈判依然难言顺利。路透社21日报道称，直到19日，没有看到出现广泛共识的迹象。在19日的晚宴上，南北欧国家的对立情绪到达了顶点。

马拉松式谈判换来多方妥协的协议

到了20日上午，马克龙甚至失去了耐心。据路透社报道，两名在现场的外交官称，马克龙用拳头敲打桌子，指责“节俭四国”在谈判中“作梗”。而波兰总理直接称持反对意见的北欧国家是“一伙自私的国家”，只考虑自己的利益。

当日下午，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拿出了一份最终妥协方案：南北欧国家均作出让步，将赠款额度设为3900亿欧元，剩余的3600亿为贷款。从此前方案中削减的款项将用于支持科研和减少碳排放。

此外，为了进一步安抚北欧国家，欧盟还将设立预算返还机制（budget rebate）。据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报道，“节俭国”将在2021-2027多年度预算框架中获得累计达528亿欧元的预算返还，比米歇尔之前计划中提出的460亿还高了不少。这实际上意味着这些国家在今后7年中有权少缴纳欧盟“会费”。

在谈判现场，荷兰首相吕特还希望另推一项机制：设置否决权切断对没能达到改革标准的国家的援助。这个提议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匈牙利、保加利亚和一些南欧国家的反对。在折中之后，最终的办法是，米歇尔提出“刹车”机制：若某国的改革进度引发其他成员国疑虑，提出疑虑的国家可向欧洲理事会主席申请触发三个月的冻结期，在此期间款项支付暂时冻结，欧盟方面展开调查和审计决定是否继续。

五天的马拉松式谈判最终换来了一份多方艰难妥协的协议。虽然如此，Politico评论称，新鲜出炉的复苏计划标志着德法的胜利，同时也是默克尔和马克龙个人的高光时刻。

这部分是因为，此前欧盟只尝试过在很小的额度上共同举债，如今数千亿欧元的规模足以使得观察家们认可欧盟财政一体化的潜力。

马克龙在协议达成后兴奋发推称，“这是欧盟和欧元区历史性的一天。”默克尔则没有提到任何宏大的词语，只是直接告诉记者，她“非常高兴”，同时深感“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