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在媒体报道和游泳中心的通知、声明的纸面上，孙杨“一进两出”国家队。这样的“剧情”引发了极大关注，亦如2014年孙杨的药检阳性问题公布时他的禁赛期已满，带给舆论极大的诧异和愤怒。多年来，这位成绩卓著但“事件”不断的运动明星，毁誉参半。在众多纷争背后，从来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成与败。

撰文/张蕾

游，还是不游，对于孙杨来说，成了问题。

2月28日收到禁赛8年的“极刑”裁决之后，孙杨回到杭州休息了一天，然后，去了浙江职业体育技术学校的游泳馆。这被解读为，多年训练的习惯，一时无法停下；或者，还没有放弃东京奥运会的可能。

4月23日，国家体育总局游泳运动管理中心游泳字[2020]49号通知曝光：“结合2020年东京奥运会延期实际情况”，为备战而组织国家游泳集训队，孙杨出现在受征召的人员名单当中。引发争议后，游泳中心又声明该通知作废。

三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在跟孙杨的一次长谈中，他说，“如果真正等我不游的那一天，我没法想象有多少人会失望、会难过，这个也是我一直不敢去想的问题。”

我问他是不是活在别人的期待里，他否认，但紧接着又说，“我希望的是不让家人失望，不让喜欢支持我的人失望。”

孙杨身上充满矛盾。他身材魁梧，却爱哭。他力量十足，却在泳池之外，习惯依赖别人。但他身上最大的矛盾，是对围绕在他身边的各种无形的力量，既抵抗，又服从。

设计/王烨、徐静 摄影/王瑾

01. 妈妈

“我有时候也跟他爸爸聊。我说孙杨性格像我，才能成就他成为奥运冠军。运动员真的要有一种霸气。小时候他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他说，妈妈你一定要来赛场。我一来，他就特有气势。”

杨明语速快，语气笃定、干脆，内容生动，直抒胸臆。你一定要容她讲完。

三年前的全国游泳冠军赛观众席上，我跟她坐在一起，看了孙杨所有的比赛。

儿子比赛前在更衣室做准备的时候，她会打电话给助理，让他把电话放在孙杨旁边，开始叮嘱一系列她能想到的事项，包括注意到边的技术，也包括“要摘牙套”。

孙杨都听着，应下来。

“赛前的步骤都是我亲身经历的，我一定比她有更加直观的感受。我会慢慢跟她说，我不会一下跟她说，这样的话父母可能会觉得孩子长大了，可能不需要提醒了（会感到难过）。”妈妈不在的场合，他这么说，“我觉得可以慢慢地转变，慢慢地让她接受这个过程。”

孙杨尝试过迅猛的反抗，但失败了。

孙杨也曾想“反抗”妈妈的安排

“2012年奥运会以后，那时候鲜花掌声都把他捧得很高了。我还是像之前那样。人家就会说，你现在都是奥运冠军了，你妈还怎么怎么……他心里可能就逆反了。”杨明说。

伦敦奥运会是孙杨游泳生涯的巅峰，“取得了最好的荣誉，那一刹那，是会没有目标的。需要一定的时间重新找准一个方向。”孙杨的师兄吴鹏说，多年枯燥单一的训练生活在巅峰归来之后，尤其面目可憎，运动员寻找动力的脚步无法停下，“他对自己还是有追求，不满足于现状，这个时候的迷茫和错误只是暂时的。”

杨明的想法简单得多。2013年，因为师徒失和，教练朱志根带着其他队员上高原训练时，没有带上孙杨。

“那段时间为什么出事情？所有人都到高原去了，如果在一起管理，怎么可能跟外面人在一起？”杨明反思说，“我那时候把他带回家就好了。”

杨明的生活，就是安排儿子的生活。她把它安排得如时钟般精准，没有拖泥带水，没有感情色彩。

比赛时，她会为儿子带上六七个颜色不同的耳机，供他根据心情选择出场时戴哪个。她会在儿子回房间之前把浴缸刷好，把水放好。儿子休息之后他会把泳衣都拿出来，全部洗过，晾干，根据比赛、训练和备用的分类，把泳裤、眼镜、泳帽分包装好。她发现赛事驻地的地板上贴着塑料薄膜，会拿着小刀一点一点全部铲干净，杜绝任何可能绊倒儿子的隐患。2015年喀山世锦赛，孙杨赛程太紧，她抱着被褥占领了场馆里的一间盥洗室，为孙杨临时搭起了午休的场所。外训的时候，孙杨在池子里游多少，她就在岸上陪着走多少，“我走得快他不是要跟得快了吗？”

小到耳机，孙杨的妈妈都会给他准备好

受不了的时候，孙杨会开玩笑般地嗔责：“你又不是我亲妈。”需要这个精神支柱靠一靠的时候，他又会说，“老妈，要是你不在的话，我明天可能就不会来训练了。”被催促不要玩手机、不要闲晃，抓紧每一分秒泡澡和就寝的时候，孙杨会忍不住说：“不能先跟你们聊聊天吗？”

下午3点出门比赛，晚上10点回来，其间一直高度紧张的孙杨渴望在踏进房门时，能够“喘口气”，“我也不是机器”。他觉得母亲不理解他，“其实每天也就回到房间才有时间看一会儿手机，做一些我喜欢做的事。这样才是好的调节，调节好（不好），决定我还能游多久。”

里约奥运会后，孙杨想过退役。该得到的成绩、荣誉都得到了，况且，训练太累了，中长距离的项目对于年龄的增长，太不友好。

他曾给杨明发了一条很长的微信，大意是，有时候很想放弃，但不想要父母伤心，也在试着调整自己，做一点别的事情作为调节……杨明刚看到一半，消息撤回了。

“妈，你到底想叫我游到什么时候哩？”那时候他这么问。

“东京奥运会啊。”杨明这样答。

里约奥运会之后，孙杨想过退役

这可能是孙杨人生最后一段以4年为单位计算的生活。相比前一个周期，迟来的青春叛逆让人措手不及，此时的他，就像我们一边吐槽老板一边认命工作。

孙杨跟杨明抱怨，生活三点一线，无聊至极。他也会念叨，“天天生活在人家眼皮底下，好没意思。”

杨明会以朴素而直接的逻辑扼杀这些抱怨。

“我说正因为你有关注度，你的商业价值才会（这么高）。现在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很多人就没有啊。”杨明说，“我经常这样讲，人，得到，也会失去。”

杨明和丈夫孙洪全都是排球运动员出身，后来又都成了大学教授。他们给了孙杨优越的生活条件，游泳时吃尽苦头，孙杨就哭鼻子，但眼泪并没有阻止他继续吃得苦中苦。

小时候孙杨拜在朱志根门下，杨明为了让他敬畏教练，会交代说：“妈妈谁都不怕，就怕朱导。”小孩子就被“吓住了”，毕竟孩子的成长经历中，“他什么事情都交给我搞定的。”

竞技经历让杨明更容易理解儿子，但看过儿子叛逆，她也不想把话说满，提起是不是对儿子很了解，她先要说，“这个问题啊，得他回答，我自己这样讲不太好……他有时候这样说：你把自己的位置摆得挺高的嘛……”但紧接着，她还会补充一段：“我本身也是搞运动的，虽然搞的不是游泳，但他游了19年，我跟了他19年，我可能也比较善于学习吧，我用心去做了，他对我可能也是蛮信任的。”

运动员家庭对孙杨的影响显而易见。

孙杨一家

“我练体育不是因为我要改变家庭命运，而是因为从小的（家庭）教育给予我的观念就是，做任何事情，都要争第一。”孙杨说。

竞技理念是孙杨家的核心价值观。据一位曾与孙杨家合作过的人士描述，他们“过于强势”，因为一直很成功，所以一直以来的强势深入骨髓。

“你过于强势之后，大家很难跟你配合。”前述人士说。

强势的代表便是杨明。她会不断对合作伙伴的作为进行挑战，“她挑战的东西，有些是有道理的”，“她要求你永远都要完美，但你必须承认自己不完美，然后她就抱怨，你就接受。等抱怨多了，你发现自己不可能完美，那怎么办呢？你只能说，对不起，我走。就这么简单的事。”

该人士强调，“不完美”不是未履行合同那种性质的错误，只是在杨妈眼里，本来应该更好的，但你没有做到。

杨妈一直寻觅，给孙杨找到一个完美的团队。团队的成员是为孙杨服务的，需要忠诚、有能力，没有瑕疵。曾有一位冠军队伍的体能师被找来辅佐孙杨，但里约奥运会前孙杨脚趾意外骨折，体能师回到了他之前服务的队伍，等到孙杨夺冠后，游泳中心又把体能师找了回来，但杨妈不可能再与他合作。

“怎么说呢，在孙杨最困难的时候，他回了XXX队。如果那个时候他跟的是孙杨呢？肯定比现在好。包括巴大夫（巴震）也好，所有帮助过孙杨的人，我们都是很感激的。”

02. “被偷走”的时光

学游泳，起初孙杨和他的父母都不情愿。但架不住启蒙教练穷追不舍，“人就怕客气，人家说了很多好话，我们也不太好意思……就这样坚持了下来。”孙洪全说。

小家伙不愿去训练，父母就软硬兼施，“软的时候多”，给他买最爱的小汽车。也会跟教练商量：对孙杨，鼓励的方法最管用，多表扬，“给他一个特殊的‘政策’啊什么的，他就挺高兴的了。”

年少时的孙杨

2003年孙杨已经到了省队，遇上“非典”疫情，运动队要完全封闭，刚过集体生活的孙杨受不了。父母去看他两次，内心已经承受不了：“我们走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像小傻瓜一样。”他们找了领队，要把孩子领回去，“等‘非典’解禁，如果你们还需要我们，我们再回来。如果不要我们了，就算了，不练了。”

没有一位教练或者管理者愿意错过这个天赋秉异的孩子。2006年的时候，朱志根碰到央视著名解说员韩乔生，便把孙杨拉过来，说：韩老师，这个孩子将来了不得，你可得关注他。

一路披荆斩棘崭露头角，鼓励是不能缺席的，常常以游戏机的形式。杨明说，孙杨什么游戏机都有，从黑白的开始，他小时候就说，妈，我比赛好了你就给我买一个。买了一个又一个。

但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时间玩，“打得不好”。那些玩具反而成了他独孤的证据。他在房间里玩无人机，外训的时候还能出门遛遛弯，不过是距离住处方圆10分钟路程的范围，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熟烂于心，以至于后面的日子里，他宁愿待在屋子里，休息或者玩些别的。

从1983年以来的30多年中，韩乔生解说了8届奥运会和12届游泳世锦赛。他看到了孙杨如何从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子，成长为一位大明星，他对长辈毕恭毕敬，内敛、细心，比赛前还特意给韩老师带零食送到泳池边。

成长起来的孙杨逐渐形成了“异于常人”的生活方式。他绝不碰烟酒，饮食很克制，为了避免食品安全隐患，孙杨十几年不吃猪肉，他甚至能感觉到，吃了一点猪肉之后，自己的肌肉会“有反应”。虽然承认可能是心理作用，但习惯一旦形成，便牢不可破。肉丝炒菜他会把肉丝挑出来；吃锅贴，只吃皮。

从小到大，孙杨的生活方式“异于常人”

“他说他都不知道猪肉什么味道了。”负责孙杨的浙江队医巴震说。烧鱼的时候，孙杨也不让放酒，“他说他怕喝到酒，我跟他说烧鱼都会放酒的，挥发掉就没有了，但他真的会吃出来，很奇怪。”

巴震说啤酒味道好闻呀，孙杨好奇，就拿过来闻一下，“哦，啤酒的味道。”

另外雷打不动的生活程式就是下水，以及按摩。

游泳运动员必须跟水形成熟悉甚至亲密的关系。“水感”是时长和频次消磨出来的，你要感觉能抓得住它，就要每天都去感受他。二十几年来，只要有条件，即便不训练，孙杨也要下下水，保持水感。

给孙杨按摩是巴震的主要工作，赛前的热身和赛后的放松恢复，巴震的力道和对孙杨肌肉的熟悉，成为孙杨日常的倚赖。

如果说这些生活必选项都是为了尽最大可能延长运动寿命的话，因为出门不便而造成的影响，则让孙杨充满遗憾。他对电影院“基本没有记忆”，里约奥运会回来之后跟爸妈去看了《湄公河惨案》，在此之前便是跟队里一起看了《建党伟业》。

里约奥运会前，孙杨的脚骨折，奥运前景未卜。在那段痛苦的时光里，他东想西想，“想过一下正常人的生活”，“梦想就是在有大片上来的时候可以去电影院看电影。”

在孙杨曾经的外教、澳大利亚人丹尼斯看来，孙杨这样的“想像普通人一样”的愿望，在顶级运动员当中，无一例外地存在，不光是因为名利之累，更是因为他们成长中的缺失。

“你可以回顾一下每个人的历史，从迈克尔·菲尔普斯到伊恩·罗切特再到格兰特·哈克特，你就会有发现，游泳运动员成熟得比较早，在15岁的时候表现得像25岁。他们必须把事情都做好，在他们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就代表国家队出战。21岁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青少年时代被偷走了。有的时候，在他们21或22岁时，突然好像表现出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出现的时间会很短暂。”丹尼斯说。在孙杨的8年禁赛裁决书下达之后不久，即传出澳大利亚人已与中国游泳队解约的消息。

从伦敦到里约的四年，孙杨经历了无证驾驶、师徒反目、误服禁药等等一系列事件，母亲还终止了他的一段恋情。他就像丹尼斯所说的，“突然表现出十七八岁的样子”。

“我能够理解，……会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想像普通人一样——像普通人一样犯错误，做一些普通人会做的事情。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了。他们包裹着自己，逃避生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因为他们原本的生活让）他们感到窒息，感到无法呼吸。”丹尼斯说。

孙杨和外教丹尼斯

在风暴中心，孙杨知道金牌的威力，也为此倍感压力。里约奥运会因为0.13秒之差痛失200自金牌的那个晚上，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打开手机。网上为他遗憾但无责怪的态度让他放松了一些。第二天早上，杨明到孙杨房间，发现他给好多人发了消息，说“对不起”。还问，妈，爸爸怎么说？杨明回他：爸爸说，好的呀，这也是你近几年里最好的成绩。

不责怪是真诚的，但期待也是真实的。

“每一个人都盼望着他，公众的压力，国家的压力，家庭的压力，赞助商的压力。但他是个20多岁的大男生，没有太多的个人自由。”这些巨大而无形的东西，外国人也看在眼里。

即便从全世界来看，他的压力值也是领先的。

“因为中国这么大，人比其他国家多，也因为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并不是说这是消极的，因为国家人口多，所以到处都是竞争，比如上大学，找工作，你在自己国家里都必须战胜好多好多人，才能获得那个位子，你必须要非常有竞争力才行，（所以）人们对于成功有着极大的欣赏和尊重。”丹尼斯说，体育在这种社会普遍价值观的衡量中，有着格外特殊的意义。

“这是一个充满了荣誉和成就的领域，因为它是世界范围的、可量化的，所以可以放在全世界去比较。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世界最好的，你是不是比其他国家的人都要好，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正因为它如此地被欣赏，所以就会催生出很多利益，跟利益有关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大赛前，丹尼斯有相当一部分精力放在为孙杨卸下负担，“但是当你又赢了，压力就又回来了。”

03. “特权”

儿子身体和心理上所担负的，杨明都看在眼里，她为儿子牺牲了太多作为普通人的乐趣而难过不已，但理性上她明白这是成功的代价。在CAS仲裁听证会后的采访中，杨明说起儿子多少年不吃猪肉，忍不住哭起来。她不能接受，儿子为防兴奋剂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依然栽在兴奋剂相关的问题上。

2014年5月，孙杨在全国游泳冠军赛即亚运选拔赛期间，药检呈阳性，被检测出来的物质是用于治疗心脏问题的曲美他嗪（“万爽力”）。中国反兴奋剂中心判定孙杨“误服，禁赛三个月”。既往阳性史成为了孙杨“抗检事件”裁决禁赛量刑的关键要素。

2008年孙杨在大负荷运动后心脏不适，医生即给他开了曲美他嗪。从2014年1月1日起，曲美他嗪成为了国际反兴奋剂组织（WADA）赛内禁用、赛外可用的违禁药物。

WADA的禁药名单一直在更新

“中国反兴奋剂网站和下发给所有运动队的《2014版反兴奋剂禁药名单》和《运动员手册》中都没有进行更新。”杨明在8年禁赛裁决后曾写下这样的申辩，直到孙杨药检阳性，“所有人才知道《2014年版禁药名单》进行了更新。”

如今在中国反兴奋剂中心的网站上，能够查找到运动员专区里关于2014禁用清单的问答中，并未提及曲美他嗪被增入赛内禁药之事。而在首页极不易发现之处，可找到“资料”一栏，其下菜单“出版物”一项中，开列了电子刊物《反兴奋剂动态》2010年4月期至2015年4月期的PDT文件（其中有三个月开缺），其中2014年1月28日出版的总第222期中，公布了《世界反兴奋剂条例》2014禁药清单（国际标准），曲美他嗪在列。但这跨越5年的电子刊物，其域名链接里皆有“201504”字样，疑为在该时间点统一上传。至于该名单最早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下发到运动队和运动员手里，外界无从得知。通过国内搜索引擎所能查找到的最早发布该中文清单的运动组织，是中国击剑协会，时间是2014年12月。

中国反兴奋剂中心官网

对于孙杨的“误服事件”，新华社曾采访“浙江省游泳协会相关负责人”，其透露误服原因是“相关业务管理部门对《2014年禁用清单》的学习、解读工作没有及时进行，工作人员对‘万爽力’已在2014年1月被列入赛内禁止使用目录的情况不了解”。

巴震在CAS的公开听证会上说，该次误服是自己的责任，“由于知识的更新的错误，所以没有注意到。”而孙杨在此前的证言中则含糊地称，误服是由于“中国游泳中心的技术性失误”，但并没有解释原委，只是发誓“我可以绝对保证绝不会（有意）去触碰这些药物。”

但杨明在她发了又删的社交媒体中说了她记忆中的原委，即“（2015年）7月份国内开听证会，8月份对他的处罚决定是口头警告、罚款5000元。等到亚运会结束后10月份，有领导来劝说我们：‘如果这样的处罚结果报上去，可能会通不过。反正现在亚运会已经结束了，不会影响成绩，最后结果也不对外公布，我们可以把处罚说成是2015年5月份到8月份禁赛三个月。’”对此，“孙杨的第一反应是坚决不同意，但是我觉得既然领导代表组织来劝说，肯定都想好了后果，不会有问题，也要维护领导和组织的面子，反复给他做工作，他还是不同意，我越权替他答应了。结果，领导和组织的面子周全了，这却成为孙杨运动生涯的最大耻辱。”

2014年11月24日，外界得知孙杨兴奋剂药检阳性结果的同时，获知孙杨的禁赛期已于当年亚运会前结束。孙杨在2014年仁川亚运会上获得了包括接力在内的3块金牌。

“是孙杨本人必须要拿亚运会金牌吗？错，是集体需要亚运会金牌。”一位曾经的体育资深记者分析说，“从五月到亚运会前，只能处罚3个月。”

误服事件导致巴震被禁赛一年。所以当人们想起仁川亚运会期间，巴震依然在给孙杨不间断地按摩时，愤怒了。

孙杨的“特权”形象从此落定。2015年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理事会上，交流部的部门报告中有“特别热点”一项，其中提到：“孙杨和朴泰桓高调使用兴奋剂的案例，包括前者案例中，对签约方遵守的程序过程提出疑问”，是8项“引起各个领域媒体关注和问询”的事件之一。

中国反兴奋剂中心相关领导在当年接受采访时曾解释，为什么公布结果时禁赛期已过：“针对孙杨的阳性事件，反兴奋剂中心解释说，中国游泳协会对孙杨做出处罚决定时，恰逢南京青奥会，之后又是仁川亚运会。反兴奋剂中心不仅参与了这两个大型运动会的兴奋剂检查和检测工作，还承担全国各省(区、市)运动会的委托检查，二、三季度检查数量高达9900例,相关检查、检测统计数据近期才完成，根据惯例予以公布,符合世界反兴奋剂规定。”

6年后，这次事件的余波仍在，孙杨自己成了最终的埋单人。

而就在这次舆论事后才得知需要审视的亚运会上，中国游泳的另一颗明星冉冉升起，他就是主攻100米自由泳的宁泽涛。中国游泳迎来了新时代，不再是孙杨一个人，孤星闪耀。

04. “中国游泳的成败，就看你了啊”

明星运动员，是商业开发的重大利好。而两个明星运动员，则是队伍管理可供相互制约的利好，但有时候，也是掣肘。

2012年之前的中国体育，在商业开发领域进行的探索，有了以李娜、姚明、刘翔所代表的不同方式。李娜从体制里单飞出来，签约IMG，为中国网球中心支付个人收入的8%，自负其后职业征战的所有开支。“姚之队”是姚明个人的团队，由中美人士共同组成，他们在中国篮球管理部门、上海队、NBA和球员个人利益之间，寻求平衡。“翔之队”是以田管中心工作人员为班底打造的运营团队，刘翔商业收入，自己占大约50%，教练员拿15%，上海体育局占20%，中国田协留15%。

中国体育曾经的三巨头，因为项目的职业化程度不同，也因为个人的性格特点、做事方式各异，还因为所面对的不同的管理部门、管理人员的思维方式，开创了三条完全不同的市场化之路。

孙杨的商业开发，和李娜、刘翔、姚明都不同

到了孙杨的时代，局面不同了。体育需要偶像，孙杨是2012年之后，中国体育最大的个人偶像，他统治中长距离自由泳领域长达十年。他有3个奥运冠军，是200米、400米、800米和1500米自由泳世锦赛大满贯得主，400自更是取得了世锦赛四连冠。仅从竞技成绩而言，他已经超越了三巨头。因为游泳不属于职业体育，加上有美国天才菲尔普斯这种惊世存在，孙杨的国际影响力，尤其是在西方主流世界里，并不显著。但对于中国这个庞大的市场而言，他太重要了。

里约奥运会周期里，一位刚开始跟游泳的记者记得，有一次采访时任的中国游泳队领队，记者问：能介绍一下孙杨的团队吗？领队“脸立刻就黑了”。后来有人提醒这位记者，这个问题太敏感了，“孙杨是没有国家团队的，他的团队，就是他们家的人。”

据接近孙杨商务状况的知情人透露，孙杨的商业收入，不会再像刘翔那个时代，只有一半归个人，“2012年之后就基本上没有（跟游泳中心分成）了。”

中国游泳队所签下的商务合作中，除了队里和孙杨个人的双重赞助商361°之外，孙杨的肖像都没有出现过。

作为另一颗极被市场看好的明星，宁泽涛却在2015年喀山世锦赛大放异彩后，与游泳中心闹掰，遭到“不公正待遇”的消息还曾被央视体育频道报道。

“为什么闹掰了？就是宁泽涛不给中心（分成），一分钱不给，他想学习孙杨。”知情人说，这种效仿无法成功，是因为有一个内在的简单逻辑坚不可破：“孙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有金牌，你宁泽涛奥运会拿不了金牌，所以你别想特殊。”

一直以来，孙杨的商业价值不言而喻

从1984年参加夏奥会以来�